【信白】山河故人(一)

1 初见

时年惠延九年,韩御史上疏谏议,“今政事繁冗,赋税严苛,民心动荡,实应正人心以立国本,活民命以寿国脉。”

字字恳切,句句锥心泣血,然成帝只以为忤,一道诏书,韩御史被贬为庶民,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,最后只得举家迁徙,颠沛流离。

惠延十年,两朝元老顾相进谏,最终被贬为司州府。同年,周尚书以死进谏,撞于门柱之上。再之后死的大臣越来越多,两派争执不下,党争之势暗流涌动,一时间京城风声鹤唳,人人自危。

如今想来,过早退出庙堂的韩御史,却是幸运的了。虽是丢了官身,到底是保全了韩氏一族。

缪兴三年,韩信算来已有十五,离京迁居至这边野乡间,也有八年了。家中剧变时,韩信才七岁,那时他尚且不懂自己的父亲在仕途上遇见怎样的倾辙,只知道以前吃得到的吃不了了,以前有的现在也没了。

如今偏安一隅这些年,韩信渐渐从父亲口中知晓,当年是怎样一番政治斗争。对于父亲的选择,韩信并无怨怼,身为人子又只能不懂其的坚持呢。

没了优渥的生活,在风雨如晦的时局之中,能有份平安喜乐足也实属难得的幸事。所以韩信虽是从官家子弟,一朝沦为白衣亦安稳,且安分。

他是真觉得没什么,现在日子说不上多优渥,却也不拮据困窘。

韩信是打小聪明的,不说早年间曾被诸多进士称赞过,就现在私塾的教书先生也是赞不绝口。然而韩信无心于仕途,对于科举并无兴趣,无非是为了不至丢父亲的脸,才认真学了这些年。

要说这些年里,韩信是背着父母干过不少“坏事”的,跟着村子里一大帮混小子们,翻墙溜门钻狗洞,掐花摸瓜抓胡核之类的,全都没落下,甚至可以说是一把好手。
不过在父亲面前,韩信还是一身长衫风度翩翩,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,假正经得连他自己都牙酸。

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来,其实也挺好的,娶一门亲,生几个白胖小子,置几亩田,也算安居乐业了。

偏偏上天似是总不看不惯人太幸福,弱冠之年韩信失了双亲,谁也没想到他们会遇到流寇,再也没能回来。偌大的韩府,只韩信一个人,外加两个小厮,一个丫鬟和一个灶上娘子,冷冷清清的。

夏日的暑气尚有几分厉害,韩信辗转难眠所幸披了件外衣,坐在院子里独饮赏月。皎皎月光,木槿花开正好,淡的红与亮的白,勾勒出了梦的轮廓。醉眼朦胧间望不真切,便很有几分光怪陆离的味道。

“叩、叩”

韩信已有几分醉意,最初未听到敲门声,之后又有些乏力,起身慢了些。敲门的人似也不着急,敲的力道和始终不变,速度也一直保持着平稳没有失礼。

“你怎知就一定会有人来开门呢?”韩信站在门口,身子把门挡了个完全。

“寻着酒香而来,怎会落空。”来人笑笑,一身白衣,月华落了满身,仙气满身。

“阁下莫不是精怪所化?”没什么酒量的韩信,几杯下去已有些晕乎,褪去了假正经的皮,话便总带着几分揶揄。少年人特有的稚气与自负。

“那你还让我进门?”李白挑眉笑了下,看着已经转身往屋内走去的韩信,替人关了门,在院中石桌边坐下。

石桌之上没有下酒菜,只摆了个酒坛子,看来是兴之所至。然而院中的人只一个,杯子却有两个。

李白觉得有趣,把玩着空杯,釉色上得一般,胚子做得倒是不错。望着那张带着几分薄红,年轻俊秀脸庞,也带了几分玩笑,“莫不是在等我?”

“本是邀月,”韩信顿了顿,给两个杯子斟满了酒,清亮的酒液在月光下拉出了银色的线,“不想竟邀来月下仙啊。”

韩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叹息一声,三分满足三分欣赏。有风从身边掠过,摇晃满树木槿,几许花瓣飘落在李白绣着祥云瑞气的袍子上,淡红的色也衬出几分艳来。

真有几分“淡极始知花更艳”的味道。

蜀锦的袍,苏绣的纹饰,质纯温润的玉扳指,绣有精致暗纹的锦靴。富之上,更显贵。想必该是朝上之臣,富贵之家吧,韩信晃着酒杯,微微出声。

空杯忽的被斟满,抬头对上那人的眼,忽又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,酒逢知己,何必在乎是红尘客还是庙堂官呢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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