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苏流】故人长绝

1

梅长苏心知自己大限将至,本想支开飞流,却低估了飞流对自己的依赖。等到战乱终于平定,梅长苏早已耗损殆尽。最后剩下的几天日子,终于卸下了这一路行来,所背负的东西。

平安喜乐,如此简单的四个字,却鲜有人能做到。

最后的几天里,梅长苏却是体验了一把。明明只是几日的时间,午后坐在躺椅上懒懒的晒着太阳,含笑看着飞流在院子里嬉闹时,竟恍惚就这么过了一辈子。

只是该来的,终究是逃不过。

那日梅长苏躺在床上,心中隐约已有预感,过往细碎的时光在眼前翻飞。少年时林殊的意气风发,梅岭时的心灰意冷,梅长苏时的步步谋划……

细想林殊的愿终是了,最后竟是梅长苏负了人最多。梅长苏看着俯在自己床边睡着的飞流,轻抚着柔软的发。

“苏哥哥?”

感觉到他人的触碰,少年模模糊糊的睁眼,看清是何人之后竟又闭上了眼。也不知刚才到底是醒了,还是没醒。梅长苏被飞流可爱的样子逗笑了,只是转瞬笑容又淡了下来,心知今后这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再无法躲在自己的羽翼下了。

梅长苏知晓少年对自己的依赖,望向少年的眼神满是怜惜和愧疚,还有一丝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上一次狒牙离去时,还有他的苏哥哥陪着他、安慰他。这一次苏哥哥走了,再无人拥少年入怀,温柔而坚定的告诉少年没事的。只希望飞流能够挺过来吧,还好还有蔺晨,飞流总不至于一个人面对……

梅长苏感觉到眼皮有些沉重,还有些气力,却任性的什么都不想说。只伸出手轻轻的握着飞流的手,然后闭上眼和睡着的少年一起入睡。

不知今日少年的梦中,是否有人狐裘大氅静立梅前,含笑作别。

2

飞流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,他只知道自己最喜欢的苏哥哥和狒牙一样,睡着了再不醒来了。飞流不明白,为什么一觉醒来苏哥哥就不醒了。在狒牙出事之前,飞流从不知道原来,睡着了会有醒不过来的时候。

那一次苏哥哥抱着自己,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没事的,嗓音温柔而坚定。可是现在为什么苏哥哥也睡着了,身体冰冷的,就像当初的狒牙一样。

从未想过苏哥哥会一睡不醒的飞流满心的恐惧和茫然,只知道一遍一遍的喊着,也许这样苏哥哥就会醒来。

“苏哥哥!醒来!!”

“苏哥哥,醒来!”

“苏哥哥……醒来……”

“苏哥哥……”

“回来……”

飞流大声的喊叫着,可惜安眠于塌上的人,却再不会像从前那样,温柔的抚摸少年的头顶。一开始急切的呼唤,到后来声音渐渐哽咽,慢慢已泣不成声。

外间的人听见动静都赶了进来,看见飞流的样子心中已是明白,满屋的人竟是都红了眼眶。只是却又不知为何,都克制着没发出任何声音。满室寂静,少年的哭泣的声音,敲在每个人的心里。

俯在床边的少年嚎啕大哭,撕心裂肺,如同被抛弃的幼兽。

悲哀,绝望,又茫然。

无人出声安慰,因为能够安抚少年的人,已经没有了。那日飞流哭得声嘶力竭,哭得撕心裂肺,最终因为过度悲伤昏迷过去,而后被蔺晨带出了房间。

飞流突遭变故,郁结在心,一时情绪激动竟是让全身真气乱窜,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趋势。只是蔺晨能暂时用药压住飞流体内沸腾的真气,却没办法平复飞流心中的伤痛。

眼看着飞流一日日危急,蔺晨也狠了心下猛药。虽有七八分把握,可到底是不能全然肯定的,心想着要是不成功便只能成仁了。好在虽然过程艰辛,最后总归是成功了。

不仅如此,那之后飞流的心智竟是慢慢恢复。转眼不过几个月的功夫,竟已然与常人无异。

蔺晨立于廊下,看着飞流的身影心情格外复杂,一时间写意洒脱的人,竟也忍不住露出苦涩的笑容。

“长苏啊长苏,你心心念念的飞流,本以为绝无可能治好,没想到却在你去后恢复了心智。”

蔺晨感慨着,仰头饮尽杯中酒,那向来洒脱的人,此刻竟是从未有过的落寞。

3

听见飞流恐惧茫然的呼喊,蔺晨心中一凉,身影一闪便进了屋子。蔺晨站在离床几步的距离,却再无动作。他没有伸手去确认,以他的医术一眼便知那人再不会醒来。

忽然忆起那日,自己曾承诺过会陪着他到最后一日,当日只觉时日漫长,如今这承诺却已经到头。蔺晨忽觉寒气袭来,不久竟手脚冰凉,只是梅长苏的屋子,向来暖炉不断。望着四角燃着的炉子,蔺晨才发现那满身的寒意,竟是来自体内。

蔺晨闭了闭眼,过往一一闪过,最后脑中描摹出的是少年抚床而哭的模样。蔺晨睁开眼看着眼前恸哭的少年,不发一言。蔺晨没有想过去安慰那个少年,也安慰不了。更何况他有悲伤的权利,他的苏哥哥走了,难道连他哭泣的权利都要剥夺吗。

蔺晨明白对于飞流而言,梅长苏意味着什么,在那样的悲伤面前,任何安慰的言辞显得轻浮。看见少年晕了过去,早有所准备的蔺晨稳稳的接住,沉稳的扎针治疗。

空气里残留着纸钱烧过的味道,合着辛辣的的酒入喉,无端唤起悲愁。蔺晨独自一人坐在门廊上,挖出了曾经和那人一起埋在树下的烈酒。当真如那人所言是好酒,呛过喉却烫在心间。

蔺晨一声长啸,起身拔剑,惊鸿掠影。

旋身足尖轻点,衣袂成风,手中长剑划出一弯半月,流光乍现剑气四溢,开得正盛的桃花被剑气一带,花瓣纷纷扬扬。

三月春长,那人终于脱了大氅,换了件茶色儒衫,闲闲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。半响抬头,视线直直的望了过来,嘴角勾起抹月白风清的笑。

“既然心有灵犀,又何必一点再通呢。”

脚落实地,复又腾身而起,层叠刺出,剑式繁复一时竟是不辨虚实。剑尖点在落下的花瓣上,淡粉的花瓣似是丝毫没有影响,悠悠落下。只花瓣中央细小圆润的孔,方能看出招式的威能。

春日暖阳,阳光似被稀释过一般。那人的身影藏于日光中,光影交错间,几近羽化。那样的风姿不由的让人生出惊艳之感,一时间竟让人错觉是画中人现身,仿佛一错眼便要回到画中。正恍惚,那谪仙般的人物便开了口。

“有你,足矣。”

手中招式更加繁复,变化更加精妙,内劲更用上几分,手中长剑也嗡然长鸣,却未觉气势如何。只因那长鸣,不似示威,只似哀鸣。

那人一袭白衣猎猎,映着夕阳最后一丝余晖,脸上的表情不同于往日的月白风清,笑容明亮而自信。眼中闪烁的神采,是十三年来从未见过的。

“我相信你在认识他之后,一定不会失望的。”

归剑入鞘,蔺晨孑然立在院中。拿过酒坛,仰头便是一饮而尽。

“长苏啊,心有灵犀,不必点通的知己,你让我上哪里再去捡一个回来呢。”

那日蔺晨在院中醉得狠了,最后还是被心智已全的飞流背回了房间。蔺晨眼神迷离的看着飞流,那个害怕自己逗弄总躲着自己的少年,如今都会主动背自己了。那个心思单纯的少年,终究是不一样了。一向无畏的琅琊阁少阁主,此刻对于这样的变化竟有些不安。酸涩的心情夹杂着几分醉意之下,蔺晨如当初那般逗着少年,期许着能够得到如往常一般的答案。

“飞流啊,你这么乖,想要什么呢。告诉蔺晨哥哥,哥哥送给你当礼物。”

“我想要的,已经没有了。”

只是蔺晨到底没得到想要的答案,一水宝蓝色的少年只是低垂着头,低低的应了一句。听见飞流毫无起伏的语调,蔺晨想起那日少年醒来时的眼神——古井无波。

蔺晨心中隐隐有种预感,只怕是飞流也陪不了自己多久了。留不住了啊,心中感叹却是什么都没说,只是闭了眼只当自己醉了吧。

4

当黎刚发现飞流留书出走时,江左盟几乎翻了天。除了对少年的担心,还有几分自欺欺人的心理。即使少年恢复了心智,几乎完全变了个人似的,但只有看着他便觉得心中安慰。恍惚之间,好似梅长苏还在,一切都还没变。

所以当少年离开后,自欺欺人的心理不攻而破。原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,如今又被狠狠地刮上一刀。终于不得不面对事实,他们的宗主去走了,再不会回来了。

只是现实要面对,人也是要找的。宗主生前最宠着飞流了,现在宗主去了,无论如何也有照顾好飞流。否则九泉之下,他们也没脸见宗主了。哪怕飞流不愿意回来,至少也要确保少年的安危。

5

蔺晨心中早有准备,所以当江左盟一众慌慌张张的跑来,说飞流留书出走时仍旧淡定,而这种镇定正好安抚了众人的不安。

一别经年。

江左盟渐渐也习惯了没有梅长苏和飞流的日子,蔺晨也重新过上了潇洒一人的生活。只是这种表面的平静,在乍见故人姓名时终究是被打破了。盯着高手榜上的名字,良久叹息一声。手指轻抚着榜首的名字,心中情绪翻涌着,一时间喉间竟涌上苦涩之感。

那人霸占琅琊公子榜榜首数年,如今琅琊榜上再无他的名字,却又有和他息息相关的另一人,成了榜首。虽不是公子榜,可到底是在琅琊榜上了。只怕着高手榜榜首的位置,也是要被飞流霸占上很长一段时间了吧。

端起手边的茶盏,饮下满腹茶香,也咽下了要溢出喉间的叹息。

6

俊逸的身影站在墓碑前,轻轻将手中的梅花放在墓前。

梅红雪白,似是那人一袭狐裘,站在梅树下静静回望。

当年的少年如今已成了青年,可惜弱冠之礼却没能得那人加冠。飞流安静的立于墓前,依旧是一水的宝蓝色,似要抓住什么似的。

飞流有很多想说的,看过的风景,遇到的事情,遇见的人。可惜最终也什么都没说,不是不想而是不知该怎么说。江湖人里名声赫赫的绝顶高手,此刻在故人的墓前毫无保留的袒露出自己的脆弱——一如当初。

“苏哥哥……”

太多的话终是没能说出口,只是轻轻的唤着他的苏哥哥。其中思恋与脆弱显而易见,却没人能听见。所以也没人知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,会在故人墓前哭得像个孩子,额头抵着冰冷的墓碑,固执的喊着自己的苏哥哥,一遍又一遍。

朔风带着寒气透身而过,水蓝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。也不知这一声声呼唤,能否乘着这冰冷刺骨的寒风,传到九泉之下的人耳中。

说到底,无论是梅长苏还是林殊终究负了太多人。只是谁又能够向已死之人,讨要无处寄托的感情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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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得心力交瘁,文字功底不够,离自己想的感觉还有不少的差距。三千多字磨了快一天,犹豫的长篇现在已经能被果断砍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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